看不見老人的臉,但感受到他的目光,正專注在手中霍霍鏟磨的刀上?;艋艉艉?,呼呼霍霍,撩幾滴水,再呼呼霍霍,霍霍呼呼,磨磨停停,停停磨磨,不必細看,只要用拇指輕輕一碰,就知道是否卷刃,是否鋒利到位。
看不見老人的臉,但看得見他的雙手,這就夠了。鋼爪一樣的十指,粗糙可與磨刀石一比的十指,節節已不靈活但節節堅如樹根的十指,抓住鋼刀就愉悅就靈動就會與之竊竊私語交流的十指……你看不清指肚的螺紋,但你會感受到它每一個繭子與鋼刀的感情。
看不見老人的臉,但看得見他腳上的鞋。鞋上沾了多少塵土?穿過多少小巷?走過多少大街?到過多少村坊多少院場?踏過多少歲月風霜?看了這風塵仆仆的鞋,就可知道老人臉上條條皺紋溝溝壑壑所飽嘗的艱辛喜樂滄桑。
看不見老人的臉,但看得清那裝載磨刀家伙什兒的木桶——飽受歲月洗禮的木桶。鐵箍銹蝕,每一條木紋都磨洗得溜光發白,似乎有了靈性。這木桶似乎搞不懂:我早該退休了,老伙計你經歷了多少苦難磨練,你的雙手為人們磨快了多少鋼刀,你餐風冒霜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地攢積小錢,現在晚景安定,不愁衣食,干嗎還要擔著我蹣跚著走村轉鄉,用蒼老的聲音吆喝“削刀……磨剪刀……”(北方吆喝為“磨剪子來搶菜刀”)?——我看不見老人的臉,但我和這對磨洗得發白的木桶一樣知道,老人那對混濁渾黃的老眼一定會回答——
也許是為了我幾十年的老習慣,也許是為了我一雙手幾十年練就的磨刀技藝,也許是為了讓一把把鋼刀不廢重回鋒利……也許還為了為數不多的幾個老人晃著腦袋對你的點贊——到底是老把式,他磨的刀好使!也許是為了……
為了什么?也許老人自己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