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山拜謁梁鴻墓
□ 張凌云
拜謁梁鴻墓的心愿久矣。很早就知道“舉案齊眉”的傳說,對梁鴻這樣一位東漢高士,一直心懷景仰,但對他的生前身后事知之甚少,偶然的機會,得知無錫有座鴻山,聽名字就與梁鴻有關,不過去過一次,只是看到有座氣象森嚴的泰伯墓,并沒有看到梁鴻的遺跡。不甘心,繼續在網上搜尋,得知梁鴻墓就在鴻山里面,終于在一個清明假日,我再次來到了鴻山。
大概附近有什么集市,人潮涌動,陽光也很好,氣溫高達20多度,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清冷氛圍。順著一條與上次不同的小道,我來到了鴻山腳下,一個叫楊梅塢的村口。
原來這里正是鴻隱堂。上山前,看過一張“鴻山十八景”的圖片,鴻隱堂居于中心位置,相傳是當年梁鴻與孟光隱居的地方。如今的鴻隱堂,白墻黛瓦,整飭漂亮,顯然是后人重新修建,可惜大門緊鎖,無法窺見其中的堂奧。只得折向東,見路邊有滌硯池遺址,曾經是梁鴻洗滌筆硯的地方,不過水已干涸,也無法想象梁鴻當年臨池撫筆的瀟灑風姿。
再向東,見有臺階數級,開始登攀鴻山。
鴻山并不高,遠看就是小土丘而已。不想就是這樣的小土丘,爬起來也不輕松。爬了不到一半,臺階沒有了,只有野路,山雖不高,坡度卻不小,而且沙土松散,穿著皮鞋的腳底不時打滑。幾次想打退堂鼓,隱隱聽得頭頂有人聲腳步,于是不顧氣喘吁吁,借著樹干叢枝繼續努力,總算到了山頂。
山頂并沒有平整的甬道。亂石嶙峋,沙土碎礫,綠樹翠竹擠簇一起,視野也并不開闊。原來這是一座半開發的野山,而非成熟景區。游人倒是不少,往來穿梭,使得這么一座原本安靜的小山熱鬧異常。我一路向西,經過眼空臺、上天河等景點,在一個拐角處,看到梁鴻墓的標識。
老實說,我很不愿在這樣的情境下遇到梁鴻墓。墓上方就是主山道,周圍實在太過喧擾,打破了梁鴻墓該有的清寧。正如照片見到的一樣,梁鴻墓高高地居于其中,在下方不遠,東邊,有一小篆石碑,上書專諸之墓,西側,有一塊被樹枝遮掩了碑名只看見土丘的墳墓,那是要離之墓。
三座墳墓呈品字形上下錯落,而且墓主人分別是一位隱士和兩位俠士,這是我見到的最奇特的組合。是的,當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照片時,我感到詫異,甚至有些驚悚,而當我實地站在這里時,卻是如此的心平氣和,而且感覺不夠肅穆與森然。
我理想的情境,是在一個游人稀少、寒意飄灑的下午,一個人與這三位高人的墓丘不期而遇。萬籟無聲中,你可以與上古時代的俠肝義膽與仙風劍袂對話。你恍惚回到了那個白衣飄飄的時代,周圍到處是游俠高士,他們形影煢煢,惜言如金,卻自由穿梭于大地之上。我不知道梁鴻死后為什么會與兩位春秋刺客專諸要離葬在一起,但這樣的結局,不禁讓我想到陶淵明的《擬古九首》其八:“不見相知人,惟見古時丘。路邊兩高墳,伯牙與莊周。此士難再得,吾行欲何求!”詩中的兩高墳只是約數,伯牙莊周也只是象征,而眼前,卻真切地躺著三座高墳,如果說兩位刺客代表劍,而梁鴻則可以是琴,他們雖然時代不同,身份不同,卻在死后用劍膽琴心疊加出一種奇妙光芒,在中國文化中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周圍沒有西風凄雨,也沒有黃石蒼苔,只有明亮的陽光篩過樹草,留下滿地的綠色。在這個天清地明的日子里,一切都充滿生機,更多的還是希望。我在三座墓前默立良久,始終找不到想要的感覺,于是順著另一條路走去。
山間陣陣清香。也許是香樟,也許是女貞、櫟樹還是別的樹種。鴻山不大,但滿目蒼翠,居然枸骨還開出了綠花,此前從未見過。我從西側下山,再繞至東首上山,把鴻山反復轉了兩圈,依然是游人如織,山腳下的一片樹林,在枝頭躍動美麗的紫色,原來那是攀援的紫藤,同樣未曾見過。
我釋然了。因梁鴻得名的這座鴻山,拜訪的不僅是一座墓丘,更是生生不息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