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春光無限好的日子,我應朋友之邀去他家參加晚宴。
到了朋友家后,我發現他的廚藝很是了得,可謂烹炒煎炸煮樣樣精通。尤其是,小露了一手炒田螺的獨門絕活。
入口品嘗后,我覺得這道炒田螺的味道不錯!
于是,我一邊用牙簽挑吃田螺肉,一邊向朋友討教做這道菜的訣竅。朋友是位爽快人,沒有對我藏私,談笑間娓娓道來:“先將田螺放在清水里浸泡,挑出夾雜其中的死田螺。待田螺吐凈泥沙后,清洗去尾并瀝干水分。再將洋蔥、姜、蒜、辣椒等切末備用,起油鍋時放入,小火爆香。而后,倒入田螺,旺火煸炒,淋料酒,加鹽、糖,煸炒至熟透……”
不知不覺間,一座小山似的田螺殼堆在我的面前。一道炒田螺,既勾起了我的食欲,也勾起了我的回憶——
家鄉高郵,水網密布,魚游蝦戲,“田螺姑娘”靜臥水底。
“打過春,赤腳奔。”兒時的這個季節,大人們赤腳下地忙于春耕播種,孩子們則脫了鞋子自發地撿田螺。
在我看來,田螺應該算作是河鮮,肉質豐腴細膩,味道鮮美可口,素有“盤中明珠”的贊譽,也是農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那時,為了提高家中盤中餐的質量,許多半大孩子赤腳在淺水河里摸河蚌、小溝渠里撿田螺。我家種地為生,老少八口,每頓只能粗茶淡飯,勉強填飽肚子。只因嘴里沾不上葷腥,故而我的四個姐姐都曾撿過田螺、摸過河蚌。四姐雖然年齡不大,但卻是同齡人中不折不扣的勤快人。
春暖花開的季節,若是遇到天氣晴好的星期天,四姐總是在吃完午飯后拿上盆子去附近的溝渠里撿田螺。而年齡更小的我,看見四姐外出撿田螺,心中覺得新鮮好玩,總是尾隨在她的后面。
冬去春來,溝渠水淺,水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底的田螺。若要撿田螺,必須挽起褲腳,光著腳丫下水。然而,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季節,雙腳泡在水里那是透骨的涼。
門前的不遠處是一大片農田。溝渠交錯的地方,當然是撿田螺的好去處。在一處溝渠邊,四姐光著腳下了水,我抖抖瑟瑟地緊跟其后。其實,四姐也是一個孩子,但每次撿田螺都是她獨自單干。說白了,我跟來了,只是幫四姐挪挪盆子,打打下手而已。
溝渠里田螺的數量,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多。我們撿田螺,別人也在撿,無非就是誰的運氣好一點,就能撿得相對多一點。雖然小嘴唇凍得發紫,但是每去一處能夠撿到十來只田螺,姐弟倆的心中依然是樂開了花。
夕陽下、春風里、田埂上,我與四姐流著鼻涕,手抬著盆子滿載而歸。那興高采烈的畫面,至今想來依然心旌搖曳,幾度輕唱起充滿激情的軍歌《打靶歸來》。
回到家后,我和四姐先洗腳穿鞋,再將田螺放在清水里浸泡。
“春寒還料峭,春韭入菜來。”春天的韭菜品質最佳,是營養價值比較高的當季蔬菜。在我的印象中,村里每戶人家都有一小塊韭菜地。我家人多吃菜多,就在門前整了兩小塊韭菜地。
昔日的農家,沒有五花八門的調料,能有油鹽醬醋就已知足常樂,哪能窮講究菜肴的色香味形。因為缺調料,所以姐姐們撿回來的田螺,基本不做炒田螺這道菜。如此一來,我家一道無需太多調料的家傳菜“韭菜炒螺肉”應運而生!
家人在做韭菜炒螺肉前,通常先用沸水將田螺過水殺菌。冷卻后,用缺了針眼的縫衣針挑出螺肉,放入淡鹽水盆中浸泡。家人口味清淡,不愛吃麻辣。因此,做韭菜炒螺肉時,鍋中只放油鹽和姜絲。有時,家中沒有生姜,姜絲也就忽略不放。油鍋加熱后,先倒入搓洗干凈的螺肉翻炒。片刻后,再倒入切好的韭菜一起翻炒。
韭菜炒螺肉,是菜肴中的絕配,是一道讓人垂涎欲滴的美味。可以說,這道菜因為春韭之香而忽略了調料的重要性。還可以說,一碗米飯,一盤韭菜炒螺肉,滿嘴沾滿了春天的鮮,鮮到吃到嘴里就忘記了一切!
由于韭菜斷檔,而且調料缺乏,我家也曾做過簡略版的水煮田螺。我記得,家人在鐵鍋中倒入菜籽油,油熱后放鹽,將切好的蔥姜蒜放進油鍋中炸一炸。稍后,再將洗好去尾的田螺倒入鍋中,翻炒一會。起香后,加水煮沸,熟透裝盤。當然了,這道菜與如今的飯店大廚手藝比起來,味道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我見過不少人吃炒田螺,以及水煮田螺,動作很是利索。他們手捏田螺,用嘴一吸,螺肉進嘴,我很是羨慕。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感嘆無此水準。年幼時,螺肉吸不出,用縫衣針挑。成年后,螺肉還是吸不出,只好用牙簽去挑。
粗看起來,水煮田螺和炒田螺都是帶著螺殼去烹制。然而,二者有所區別。竊以為,水煮田螺是水煮,口感柔和,既保持了田螺的鮮度,也不失鮮辣脆爽,更不會使配料喧賓奪主,吃起來也不那么容易上火。
難怪有人說,美食不僅僅是味蕾的享受,它也可以是一段美好的回憶。時至今日,田螺的味道,仍然觸動我的味蕾。每次吃到田螺這道菜時,我手中的筷子總是下意識地伸了過去,腦中不時閃現出姐姐們撿田螺的一幕幕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