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鄉村藝人
      2022-09-18 20:17:00  來源:江南時報  作者:唐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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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家是東北密林深處的一個小山村。那里交通閉塞、文化生活不發達,尤其是在我小的時候,每天面對的是茫茫蒼蒼的大山,根本沒有什么文化生活。但人的內心深處總是渴求娛樂的,于是,那些鄉村藝人們就成為我們娛樂的源泉。

        我們村子里有三個藝人,分別是拉二胡的喬叔叔、吹笛子的江叔叔和唱民歌的李嬸嬸。東北農村只種一茬地,十月份收割完莊稼,就進入農閑時期。冬天晝短夜長,那個年代沒有電視,所以,吃完晚飯以后,村民們便不約而同地聚到喬叔叔家,喬叔叔家有三間大房、南北四鋪大炕,晚飯之后不久,炕頭炕沿就坐滿了人。等江叔叔和李嬸嬸來到后,三個人的演出就開始了。喬叔叔拉起如泣如訴的二胡,江叔叔吹起悠揚婉轉的笛子,而李嬸嬸唱起東北民歌。屋里的男女老少都靜靜地聽著,思緒沉浸在歌聲和樂曲聲中。一段曲子唱完、演奏完了,三位藝人便每人喝一大碗涼開水,然后相互商量著再唱一個什么曲兒,商量好了便又開始演唱起來。有的時候,村民們還會點播,說:“來一段《小五更》吧!”“唱一段兒《王二姐思夫》吧!”……藝人們便為大家唱,村民們坐在炕頭上或者板凳上,靜靜地聽著,用這種方式打發著那個年代的寂寞。

        夏天的時候,如果趕上月圓之夜,三位藝人便會到村里的廣場上去彈唱,所謂的廣場,其實就是一塊圓形的打谷場。每當這時,來聽的村民就更多了,他們都從家里帶了小板凳來,坐到小板凳上,一邊抽著旱煙,一邊聽著節目。廣場中央支起了一張桌子、放了三把椅子,三位藝人坐在三把椅子上,桌子上放了一壺涼開水和三個大碗。明月當空,月華如水,廣場上異常明亮,連人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在月色星輝中,如泣如訴的二胡聲響起來了,婉轉悠揚的笛子響起來了,略帶傷感的東北民歌響起來了。二胡聲、笛子聲、歌聲,把人們帶進了如夢如幻的世界,使人們忘記了白天干農活的勞累,也忘卻了鄉村的寂寞和孤獨,因為樂曲聲和歌聲充實了人們的精神世界,使村民們的精神生活不再蒼白而空虛。

        快到午夜,演出就結束了,因為明天早上還要起來下地勞動。村民們都拿起小凳子回家,三位藝人也搬著桌子和椅子回家了。銀白色的月光灑滿了空曠的廣場,整個村子便睡著了,但人們在夢中,卻依然能聽到歌聲、二胡聲以及笛子聲。

        十八歲那年,我考上了一所大學,離開了小山村,到一所大城市讀書去了,畢業后就留在了那座城市,在那里工作、安家了。城市的文化生活是豐富多彩的,看電影、看演出、跳舞、唱卡拉OK……霓虹燈閃爍下的喧囂,取代了鄉間文化的蒼白,生活變得更有活力、更有滋有味兒了。但不知怎么的,我卻常常回想起老家藝人們的演出,在夢里,我常常回到月光下的鄉村廣場或喬叔叔的三間大房子里,聽三位民間藝人演奏、演唱。我的思緒因此常被拉回到過去的歲月中,懷念那段如夢似幻的時光。

        很多年沒有回故鄉,前幾年終于回去了一趟。故鄉變得讓我幾乎認不出來,家家戶戶都有彩電、幾乎人人手里都有智能手機,想看電影、看電視劇、看戲曲……隨時隨地都可以看。當初用來演出的那個村里的廣場,每天晚上都有村民去跳廣場舞。而三位鄉村藝人——拉二胡的喬叔叔、吹笛子的江叔叔以及唱東北民歌的李嬸嬸,都早已經故去。“即使他們還在,也沒有人聽他們的演奏演唱了,因為時代不同,現在是網絡時代,鄉村的文化生活不再貧瘠,屬于鄉村藝人的時代已經過去,因此,各個村子的鄉村藝人都已經消失了,從文化傳承的角度講,不能不說,這是一種遺憾和損失!”我的小學同學、鎮政府文化助理鐵蛋對我說,神情中流露出一種茫然和失落。

        鄉村藝人的消失,意味著一個時代的逝去,同時也標志著一種文化意義上的斷層,是一件十分令人遺憾的事。

      標簽:藝人;叔叔;鄉村
      責編: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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