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然沒入圈
□ 凌子
去年八月下旬的一天,應邀參加一場研討會。天氣炎熱如暑,住處則幽靜生涼,悠然可見南山。說來也巧,那正是鎮江南山風景區,有“城市山林”美譽。
景區分三部分,彼此獨立又相互貫通、環合。看一眼路線示意圖,不假思索就近進入第一區文苑景區,據說南朝劉勰于此寫就文采飛揚的《文心雕龍》。午間少游人,大可玩味“文心”。一池之隔,不覺已入竹林景區,“竹林幽眇”,一對黑天鵝與一雙白鳳頭鴨正優雅嬉水。白鳳頭鴨,周身潔白,頭頂一簇白毛,有如鳳冠。那是“丟失了三百多年”的中華鴨,當年為皇家苑林飼養?!霸缙鸪龀鞘?,尋僧到竹林。”竹林景區名副其實,翠竹連片成林,林間隱有古寺,可惜寺早毀滅,唯碩大的礎石在斑駁光影下悼惜著歷史。沿著林間山徑,按指示牌,向招隱寺進發。
日之中天,竹林深處天然氧吧??纯磿r間綽綽有余,遂不作路徑比較,率性行。經高僧墓,陡見石經幢上臥一肥貓,毛色黑白相間,眼睥睨,傲然不驚。又過一牌坊,林稍稀,陽光投射牌石上,白花花耀人眼,一時辨不清鐫刻。曲曲折折,上上下下,又行多時,竟還不見“招隱”召喚。汗濕眼睫,蚊蟲聲時縈耳際,不免有些懊惱。終于,走過“一山”,江岸在望,陡見“招隱景區”標示。又一程,一條“您已進入景區”的提示語(可能也是警示)讓我身心為之一輕快。好了,可以穿越時空,與昭明文選、米氏山水、廣陵琴曲一遇了。望山下,有亭角隱現作翼飛。抬頭看,金碧輝煌,赫然一空中樓閣,新建,上書“鳥外亭”。匾系當代書法大家沈鵬所題,而沈先生不久前騎鶴仙逝。前面還有山路,有路必有入口?亂樹荒草頹垣,樹碑曰“太平天國塹壕遺址”,權作憑吊。
“您已進入景區”,同樣的提示再度出現,但進入景區的口子始終找不到。步點加緊,時間開始如鳥撲翅疾逝。后退也不可能,而山道猶不見盡頭。最終碰壁,路絕,一堵危墻立于面前。抹抹汗,硬著頭皮倚墻根走,好不容易總算豁然開朗,但那是下山路了。三二游人在此打坐,告訴我,他們是從山下來的,是從招隱景區出來的。景區入口在哪呢?
無暇追問,顧不得了,此刻只想快快趕回住處,趕到會場。想不到下山路也有起伏,仿佛也漫長,只能小跑了。到得山腳,水邊一小亭,有人和著古琴曲在舞劍。秋水美人,本可一歇賞,但歸路要緊,莽撞探問,一句“何不開手機導航”,醍醐灌頂!原來,景區就在水那畔,沿著水邊山道,轉彎即見大門,米芾所書“城市山林”如老朋友的戲謔,叫人哭笑不得。抹一下汗水,驚詫住處近在咫尺——拐彎,僅此一隔,“招隱”已成云間幻影。
懷揣如意算盤,想走終南捷徑,到頭來為一句模棱兩可的指示語所誤導,遠兜遠轉,走了一大圈,卻始終不入圈。窩囊乎?蹩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