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下憶師，想起許多年前曾因佛事，問學二老，今天說來，算作名人軼事。

　　那年春季，去揚州開會，順便逛逛古玩市場，學友海先生請回一尊舊時木雕佛造像，回來在清洗時，發現造像背后有個長方形的洞，問我為啥有此？我無法回答。

　　多日后，去看望恩師俞律先生，恰巧，南師大常國武教授也在，面對兩位年近九秩的先生，我見縫插針地說起此事，我稱“問佛”。——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心經什么的？常老笑道，如果里面有東西他就不問了。俞老說，有些佛像在制作時，會特意開個后孔，放置一些經文或法器等，以示尊崇。也有供奉者自行放入金子、珠寶，還有寫上自己心愿的小紙條，來誠信供奉，據說，這樣佛祖就會把你的心愿記在心里，讓愿望實現。說不定，封在洞里的物件比造像本身還金貴呢。俞老打趣說。

　　“裝藏”是一個術語，指佛像必須按照佛教儀規在佛身開洞，將經卷裝入、封藏的程序。最早的裝藏過程神秘而隆重，無論佛像大小、材質為何，都要請大德上師齋戒誦經后舉行，如此之后，佛像才能接受供養祭拜。這也說明，你說的藏品佛像，曾有人供奉過。在佛教中，一切現象，皆是因緣和合而生，包括你收藏的“佛緣”，都應抱持平常心來看待。

　　常老很幽!黙地說，許多年前，曾有一個學生也問過一個詞，叫“佛頭著糞”，我跟他講了一個故事：唐穆宗時期，崔群游覽湖南東寺，見鳥雀歇在佛像頭上拉屎，就上前對住持憤憤然地說，鳥雀不懂佛性，對佛如此不敬！聰明的住持平靜地說，鳥雀是有佛性的，它們選擇在佛頭上拉屎，是因為它們深知我佛慈善，容忍眾生，對外物從不計較，鳥雀修煉得也明白這一點。后來，不知怎么弄成了成語，比喻，不好的東西放在好東西上面，玷污了好的東西。這個比喻，好像沒那位住持有智慧。哈哈！

　　俞老也笑說，你看布袋和尚的造像，圓圓的大肚子，那笑容特別純真無邪。有句話是這么形容他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有長眉羅漢的造像，長長的眉毛一直拖到地上，人家是綰發，他卻是在綰眉，動作栩栩如生。許多年后，即便是被蟲蛀了，原來木雕造像仍然保存一份講究與尊嚴。

　　俞老與黃永玉先生有過交往。他笑道，黃老有篇動物寓言說，老鼠在佛像背方孔內作巢，終日得善男信女香火果食的供奉，心安理得的享用。它們偶然聽到經誦之句，也跟著吟詠輾轉，頓覺佛法滿肚，噴薄欲出。就爬到大佛頭頂上宣而講之。此時，鐘鼓轟鳴，香韻繚繞，眾生正于此念經、虔于修行，忽見佛頭站立一個老鼠，嘰啾有聲。群起驚叫：“老鼠，老鼠!”他們竟然忘記了這里是莊嚴法界！本應肅穆！這膽小的鼠輩聞之眾怒，頹然返洞，從此不作他想。哈哈！

　　（2024 12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