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古埠龍江關

□ 王宏啟

　　前不久由于搬家，我在一本舊畫集中看到錢松喦先生和張文俊先生于上世紀60年代初合作的中國畫《江上曙色》。畫面的遠處，帆影若隱若現，江水滔滔，舟來船往。畫面的近處，塔吊林立，跳板列隊，挑夫精神抖擻，貨物堆積如山，一派當年下關貨運碼頭繁忙的景象。看著此畫，內心仿佛被作者手中的畫筆涂抹了一般，不知不覺地有點小激動，油然而生一股“金陵風骨，其命維新”的精氣神。

　　小激動也罷，精氣神也罷，或許也源于我的新居就在這畫面近處的近處。我對下關的歷史、人物、往事，也有了極為濃厚的興趣。

　　下關的古名，叫龍江關。

　　明初，朝廷在龍江設置了征稅機構，即龍江關，位置在今天的鮮魚巷龍江橋附近。明宣德年間，在上新河設置了征收船舶稅的上新河關。上新河關在上游，俗稱“上關”，下游的龍江關稱為“下關”。由此，“下關”這個名字在民間流傳開來。

　　屹立在龍江關邊的獅子山，原名盧龍山，是晉元帝司馬睿渡江時，見其山形酷似塞北的盧龍，為固金陵北大門的要塞，取名“盧龍山”。而明太祖朱元璋見其形似一頭雄獅，賜名“獅子山”。

　　風水大師說，獅子山麓有龍鳳呈祥之地勢。于是，朱皇帝在城墻上始建儀鳳門，取“有鳳來儀”之意。儀鳳門夾在兩山之間，一邊是獅子山，一邊是繡球山，鎮守著金陵城的北大門。官員北上、軍隊出征凱旋，都要走這個城門。歷史上，儀鳳門有時堵塞，有時敞開。明朝遷都北京后，儀鳳門一度被堵了起來。清代的張之洞任兩江總督時，重修了儀鳳門，新建了“大馬路”。

　　出了儀鳳門，便見靜海寺和天妃宮。

　　靜海寺，寺名取“四海平靜，天下太平”之意。鄭和第三次下西洋歸來，明成祖朱棣為迎請佛牙，褒獎鄭和航海的功德，下令敕建這座皇家寺院，里面供奉著鄭和從異域帶回的羅漢畫像、佛牙、玉玩和奇花異木的活株等。后來李時珍為編纂《本草綱目》，曾在靜海寺考察乳香、沒藥、血竭等海外藥材。

　　靜海寺，有榮也有辱。曾幾何時，這里香客如云，佛輪常轉，但香火終究敵不過戰火。鴉片戰爭期間，腐朽的清政府在靜海寺與英軍議定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又在泊于下關江面的英艦上正式簽訂了這一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將中國的香港島割讓給英國。靜海寺也從此與香港島有了不解之緣，鴉片戰爭也成為中國近代史的開端。

　　天妃宮，與靜海寺相鄰，里面供奉著媽祖娘娘。媽祖，是中華民族的海洋保護神。媽祖是海神，在仙界是管水的，鄭和下西洋出航前，都要專程到天妃宮祭拜媽祖，祈求保佑出行平安。

　　舊時南京民間還有“三月二十三，烏龜爬下關”之說。古人視烏龜為長壽的靈物，農歷三月二十三是天妃的生日，下關人會在天妃宮舉行“烏龜廟會”，在天妃宮碑前燒香，以求長命百歲。

　　1899年5月1日，南京口岸開埠，口岸的界址定在儀鳳門外的下關，下關成了南京對外開放的商埠。英美德三國率先在城內設立領事館，外商也接踵而來。一時間，沿江岸邊碼頭林立，海關、銀行、郵局、旅社、貿易貨棧等陸續在下關江邊建成，多條繁華的街道也日漸形成，各種洋貨店、商行、酒肆、茶樓鱗次櫛比，揭開了“百年商埠”的輝煌歷史。

　　當時的惠民橋，一頭連接著碼頭，一頭連接著城內。橋下，是著名的鮮魚巷水產農貿市場，東岸是米谷市場（米市街），每天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惠民橋的獨特之處，在于它是洋式活橋，可以自如開合，有船只進出，它便將木質橋豎起打開，類似于上海蘇州河匯入黃浦江的外白渡橋，天津海河的開啟橋。

　　大馬路，西南走向，西到江邊，南接建寧路，毗鄰商埠碼頭，是碼頭通向城內的主要干道，最早是由兩江總督張之洞下令修筑的。南京被辟為通商口岸后，清政府正式在下關大馬路62號設立“南京郵政局”，在大馬路66號設立“中國銀行南京分行”。

　　民國時期，下關惠民河兩岸遍布鐵路線，曾有三個跨境火車站，包括一個貨運站、兩個客運站。貨運站是東炮臺煤炭港的江邊車站，兩個客運站分別是龍江路的京滬鐵路下關車站、中山碼頭的津浦鐵路首都車站（小紅樓）。

　　1933年10月，負責往來長江兩岸、下關和浦口之間的火車輪渡通航，使滬寧鐵路能與長江對岸的津浦鐵路連接，自此旅客由上海乘坐火車到北平，不需要先在南京西站下車再坐渡輪到長江對岸的浦口站換乘列車到北平。

　　抗日戰爭爆發后，侵華日軍連番轟炸南京，大馬路成了重災區。下關一帶，市面凋零，慘不忍睹，曾經的繁榮街市，瞬間化為一片瓦礫之場。

　　有人說，秦淮河邊的夫子廟濃縮了金陵古都的余韻，而惠民河邊的老下關就是中國近代史的微縮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