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巨匠高二適(三十九)
□ 曹洋
七、曠世風誼:與章士釗交游⑥
高二適一生對章士釗執弟子禮,高氏中堂“天地君親師”所倡導的家風,在高二適身上得到完美演繹,也是其父高也東對高二適的希冀所在。高二適以古之四個師徒關系來比擬他與章士釗的師生情義:孔子與子路,孔子與高柴、卜商,韓愈與侯喜,王安石與龔深甫。這四種師徒關系,一方面表達自己對恩師章士釗的崇敬,另一方面申述自己的志向以及他與章士釗特殊的情感。這首詩的題目說明創作的緣由,便是答謝章士釗多次對自己的勉勵。首句活用韓愈與弟子侯喜的典故。韓愈作名篇《與汝州盧郎中論薦侯喜狀》,文中稱侯喜“家貧親老,無援于朝”,雖十多年科考,“竟無知遇”,韓愈“掩卷長嘆”其文古、其志堅、其操貞,遂力薦其才。侯喜不負韓愈知遇之恩,官至國子監主簿,成為韓門弟子最優秀的一個。高二適以此典故不僅表明章士釗對自己有知遇之恩,還宣示自己該是章門弟子中排名第一。詩中言明,雖困守巴中、讀書尤苦,但“只公語我氣軒軒”,便讓他意氣風發,佳作連篇。
對此,好友王用賓賦詩《孤桐書來戒二適詩過于貪多示意后見答一首次韻卻寄》助陣:
得題襟處直承當,底事含胡菀結腸。射久懸輪能貫虱,道精叱石便成羊。
文章豈為千篇重,李杜難爭萬丈光。山谷不輕傳戒語,斐然定屬簡而狂。
這首詩用“紀昌學射”“叱石成羊”兩個典故,肯定高二適勤攻詩學必將有大成。同時又用黃山谷書《戒石銘》,宋太宗刪繁就簡的故事告誡高二適寫詩勿貪千篇。結尾活用《論語·公治長》中孔子的話:“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變貶為褒,賦予其新的內涵:顯著的成績一定來自于精練,做大事定屬于有大志向的人。顯然這是對高二適的期望,也是一種信任。
1947年,高二適作《春晚呈長沙公》:
退筆如山余拂拭,圖王終霸只離憂。狂歌一放真吾愿,試約先生壙垠游。
高夫子詩中言明他以“退筆如山”的精神,愿與章師狂歌一放遨游于壙垠之野。同年秋,章士釗作詩《丁亥秋于役南京示高二適作》,嘉許高二適:
腹痛為經聞笛許,髯長疇事絕倫才,南州高士期無忝,人執生芻首盡回。
章士釗指出高二適滿腹經綸的才華,卻是經過“腹痛”“髯長”勤奮苦讀得來,但他確信高二適是“高士”,理當得到養賢敬賢的禮遇。
1948年,蔣家王朝覆滅為期不遠,在此形勢下,國統區的士人不得不進行人生的思考與抉擇。本來就不合時流的高二適更加孤單寂寞。盡管這份孤寂不是來自對政治仕途的憂慮,但作為固守文化一隅的舊文人,還是希望得到一種精神的支撐。高二適發表于《京滬周刊》第二卷第二期《飲河集詩葉》的《積雪呈孤桐師》借雪賦詩以表心聲:
積雪冰凌最憶公,閉門高枕有誰同。江梅未肯和鹽實,遠浦何如養鶴沖。
歲儉饑寒厭殘臘,戰余鱗甲警癡聾。工吟豈是哀時節,爐火梢春卻著紅。
11月7日,章士釗遂于該刊第四十四期發表《寄二適》一詩,積極寬慰高二適:
高邱轉眼即圍城,玉貌峨眉任汝行。未與咨謀差自解,得昌詩學亦平生。
烏皮幾上三年淚,朱雀桁頭六代兵。變起那容占吉日,往為姑當我同征。
章士釗再次以詩公開贊譽高二適昌詩平生,而且堅定表示與他“同征”,無論何時何地你高夫子只需“閉門高枕”傾心耕讀,無需擔憂“有誰同”。如果說高二適志在詩學志在“重振江西詩派”,出于本我,那么章士釗則是這個本我的潛在的不離不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