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老師
□ 董淑華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初,一批上海、南京以及新浦等城市的大學生和下放知青,來到我們胡村小學執教。對于村里我們這些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來說,他們的音容笑貌仍深深地印記在腦海中,最使我難以忘懷的是華秀珠老師。
最初認識華老師,還是在我蹣跚學步,剛有朦朧記憶的時候。母親帶我到菜園拔菜,路過學校,看到一位身材苗條、長相俊俏、戴著眼鏡的女人,領著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在玩耍。母親和她打招呼,至于說的啥,現在早已記不得了,只記得母親叫我喊她華老師。
我上一年級的時候,華秀珠老師因家庭出身原因,被剝奪了教學的權利,下放到俺村第一生產隊勞動,和她的愛人賈東成老師帶著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在村南蓋了三間土坯房,安家落戶。
剛搬到村里住時,賈老師要到七八里外的龍河小學教學,家里生活的重擔全落到了華老師一人身上,既要照顧好家里的兩個孩子,又要參加生產隊的勞動。那時候村里人吃水,要到村東的老井里擔,幾十斤重的兩個水桶得先從六七米深的水井里打滿水后,非常吃力地提上來。由于沒有挑過東西,很難找到平衡,華老師剛挑水時,雙手只好牢牢地抱住壓在肩頭的扁擔,她身材瘦弱,步履蹣跚,沒走幾步就得停下歇歇。等挑到近一里路外的家里時,華老師已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那時候,生產隊的農活又苦又累,農閑時積肥造肥,靠的是肩挑人抬;農忙時,起早貪黑,搶收搶種。這對于在上海大都市里長大,從未干過農活的華秀珠老師來說,是何等的艱難,但她從沒有曠過工。
每天參加勞動,華老師總像步入課堂一樣,面帶微笑,點頭和每一位早到的婦女打招呼。麥收時節,生產隊組織婦女收割小麥,華老師的手都被鐮刀柄磨出了血泡,仍落在別人后面,這時村里的其他婦女總會過來伸把手幫幫她,她總以甜甜的微笑報以感激。
秋天,生產隊的地瓜收獲了,華老師竟能自己挑起一百多斤的勞動所得。分到地瓜的她,喜悅之情,也溢于言表。這其中,華老師所付出的是別人幾倍的艱辛和血汗。
我和華老師的大孩子賈建生同齡,從小學一年級起是同學,放學后或星期天,經常是形影不離地學習、玩耍。到他家里,三間土坯房都被華老師收拾得井井有條,干凈整潔,充滿著知識分子的家庭氛圍。
生產隊分糧食了,每月從糧管所買來28斤糧食后,華老師省吃儉用,用本不多的小麥到村里加工機房磨成面粉,經常自家炸點油條,蒸幾個饅頭。這對我們這些天天吃瓜干煎餅,只有過年才能吃一次白面饅頭的孩子來說,饞得口水直流。在他們家玩耍時,華老師都熱情地把炸好的油條,蒸好的饅頭分給我們。
久而久之,找賈建生玩耍成了一種借口,為的是吃華老師給的油條和饅頭。1975年,落實政策,華老師調到黑林小學任教。全家搬走的那天,天氣陰陰的。生產隊派了拖拉機幫他們搬家,隨著拖拉機開動,我們一群孩子戀戀不舍地跟在后面,走得老遠老遠,直到看不見拖拉機的影子。一連多日,我都神不守舍,在兒時的心靈中,第一次感受到思念的滋味。
不知不覺,與華老師分別近半個世紀了,如果她老人家健在,也已耄耋之年了。盡管她沒有教過我,此后再也沒有相遇,但她那種在逆境中堅韌不拔的精神,對待生活樂觀向上的態度,是我一生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