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三疊
□ 余娟
老屋院前的槐樹又開花了。那些細碎的白花像玉雕的蝴蝶,綴滿枝頭,在風中輕輕搖曳,送來陣陣清甜的香氣。母親常說:“槐花開了,春天就坐穩了。”這時,她總會搬出竹匾,鋪在樹下,等著花瓣自然飄落。
記得小時候,青黃不接的時節,學校食堂的玉米糝吃得人發膩。母親便帶我去后山采摘槐花。未開的花骨朵被她輕輕捋下,裝進竹籃。她的手指在綠葉白花間翻飛,像在編織一幅素凈的錦緞。回到家,母親將槐花洗凈焯水,一半曬干留作藥材,另一半拌上面粉蒸成麥飯。蒸籠里飄出的清香,引得鄰居家的孩子都來圍觀。
槐花麥飯的做法很講究。母親先將槐花瀝干水分,撒上面粉輕輕拌勻,讓每朵花都裹上一層薄紗。蒸鍋里水開后,把槐花平鋪在蒸籠布上,中間留個小洞透氣。大火蒸上一刻鐘,揭開鍋蓋,那清香便裹著熱氣撲面而來。母親再澆上熱油爆香的蒜泥,撒上鹽和五香粉,金黃透亮的麥飯在瓷碗里堆成小山。我總忍不住伸手去抓,被母親笑著拍開:“小饞貓,燙著怎么辦?”
槐花盛開的日子,整個村子都浸在甜香里。我和小伙伴們在槐樹下玩“過家家”,用槐花當豆腐,用瓦片當鍋。一陣風吹過,花瓣如雨般落下,我們便仰著頭,讓白色的花雨沾滿衣襟。奶奶坐在樹下紡棉線,嗡嗡的紡車聲與我們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溫暖的網。
七月流火,槐花開始凋零。花瓣像褪色的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母親總會把曬干的槐花收進陶罐,說:“留著泡茶,清熱解暑。”這時,她會坐在槐樹下,捧著一本泛黃的詩集,輕聲吟誦:“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陽光透過枝葉灑在她身上,仿佛給她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
如今,每當我聞到槐花香,總會想起母親在樹下忙碌的身影,想起那些與槐花相伴的日子。槐花雖不如牡丹嬌艷,不如梅花孤傲,卻以素雅的姿態,將清香與溫情融入歲月的褶皺里。它是母親的味道,是童年的記憶,更是家的牽掛。
又是一年槐花開,我站在樹下,看花瓣隨風飄舞,仿佛看見母親正微笑著向我走來,手里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槐花麥飯。那清甜的香氣,穿越時光,溫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