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生
“我沒抓到哦!”母親唉聲嘆氣。 我一回到家,就看到母親偷偷抹眼淚。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頗為不安,立刻把頭望向父親。
父親笑著說:“也不是壞事!這活兒也不易干。物業換了領導,要求保潔裁員。幾個人抓鬮,抓到的,一人干兩人活。沒抓到的,就光榮下崗。”感覺出來,父親是故意輕描淡寫。
原來如此!那一刻,我心里悄悄地樂,像爬山虎越過了峭壁。一想到母親因為勞累,患了靜脈曲張,曾經在樓梯口跌倒,半天爬不起來,也不打電話求助,又曾經因為結石,痛不欲生,趴在地上“蛇游”,而無人問津,我的眼淚就情不自禁流個不止。為了生活,她百折不撓,卻不喊一個“累”字。若不是在我面前說漏了嘴,我哪知道堅強干練的她會有那么多虛弱無助的畫面。這些畫面曾經在我心頭縈繞,一遍遍叩擊我的心靈,一次次勸我對她喊停。可是,每當我看著母親苦中作樂的樣子,我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生怕令她生疑她忙碌的價值。就像一位英勇善戰的將軍,你收了她的戰袍,還不如給她一片戰場。
母親總是閑不住,不論之前在農村,還是現在來到我身邊,好像不忙起來,就會覺得空落。我有兒子的時候,母親扔下農活,跑到城里來照顧我的妻兒。漸漸我的兒子大了,母親就兩頭跑。忙完農活,又回來照顧她的孫子。后來,兒子在我單位上學,母親就完全回家了,一邊種地,一邊照顧我生病的父親。再后來,我有了女兒,又把母親接到城里。起初父親不愿意來城里,后來實在生活窘迫,也就隨著母親進城。眼看著他們的孫女漸漸大了,上幼兒園了,母親就想著找個活干。小區保潔正好缺人,母親干起活來腳底生風,比幾個中年婦女看上去還要利索,前去應試,一試便中。干了幾年,頗受好評,有點事做,精神多了,誰知物業有變。
但為了安慰母親,我沒有喜形于色。“干什么干啊!這么大歲數,歇一歇,也好!”我壯著膽子說。在剛烈的母親面前,我從不敢多語。
小時候,父親常年在外做工,家里家外都靠母親一人。“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早上等我醒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從田里回來,忙著給我們兄妹做飯;晚上我們都做完作業,母親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
失業的母親整天無精打采的,開心不起來。上周她突然對我說:“孩子們都大了,我和你爸準備回老家了。種點地,也有個收成。也不指望貼補你們了,能不伸手向你們要就行了。”母親的眼里閃著光,一副堅毅而又不舍的表情。她哪舍得離開她的孫子孫女,我以為她是發發牢騷,沒想到昨天又舊話重提。
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坐在母親的身旁,我拉著母親的手,感覺粗糙而又滄桑。我的態度十分明朗,絕對不同意父母回老家。妻子也和我一起勸,終于在眼淚中,母親同意留下了。但是,有附加條件,家里做飯接送孩子等,不能不讓她做,爭辯無用,我們只好妥協。“閑得難受”,我暗笑母親的“迂”。我不知道母親哪來那么大的精力,照顧我們還要伺候我的父親,我只知道這些都是她失業之后的慰藉。母親又上崗了。
失業的母親,在我們的心里,永不失業。她就像一道光,點亮我們的生活,讓我們在她的協助下,能夠為社會創造出更多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