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慶呆了兩天。這次西部之行是應邀來重慶日報參加全國雜文學會第35屆聯席會。全國雜文學會聯席會已開到35屆。蔣元明先生曾經擔任人民日報文學副刊《大地》的主編,屬于全國雜文界的領軍人物。憑他一呼百應的本事,每年都召開一次雜文界的雅集。這幾年我們通過微信交流不少,這次他主動邀請我參加,還請我上臺發言,真有些喜出望外。
只是,我們來到重慶,次日就下起大雨,時斷時續。問保安,說這是重慶今年第一場雨。于是原定的會議參訪行程不得不重新調整。除了第一個晚上的坐船游長江,第二天會后只能做室內參觀了。我們參訪了重慶三峽博物館,看了很多展覽。又看了對面古色典雅的人民文化宮。飛檐翹角在雨中顯得更外壯觀,拍的照片與晴日大不同。
我曾在前文說過,楚人喜歡巫術。其實巴人更喜歡巫術。這里山高峽深,只通舟楫。人們把夫妻敦倫稱為行云雨之事,就來自巫山神女的傳說。這次西行,真是著了巫術的迷。在重慶三峽博物館我看到了巴人巫儺表演時戴的各種面具。巴人,是現在土家族的祖先。他們生活在大西南山地。因為瘴氣繚繞,瘟疫流行。人在疫病來時,真的很無助,就只能借助神的力量,祈福禳災。“巴”據說是巫師,是古代最牛的知識分子。他們神通廣大,天文地理,醫療方術,司法裁判,治國用兵樣樣精通。巫師懂天文地理,通過作法能呼風喚雨。懂醫療方術,他們發現丹紗可消毒殺菌,神農架就在附近,也可以采藥治病。懂司法裁判,他們躬行天罰,靠詛咒發誓來陳述事實。他們用兵打仗更牛,口念咒語往前沖,如同天兵天降,無人能敵。在神秘的大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因此我們對古巴人的尚巫應予更多的理解與同情。人類雖有理性,但在大自然面前應承認自己的渺小。理性的自負可不好。不要說古代,就是現代西方的司法,也要借助宗教的力量,如證人作證前要對上帝發誓。科學與民主使人類具有更多的理性。人類要不斷開拓認知領域,但也要對大自然保持足夠的敬畏。
重慶的游船也坐了。嘉陵江,長江的交匯處人流洶涌。兩岸商埠在燈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重慶的解放碑步行街也走了,這里就像南京的新街口,而解放重慶的紀念碑如同南京的孫中山銅像,屬于地標建筑,周邊商旅云集。
會后第二天,我原計劃乘長江游輪到宜昌,一路看一下三峽風光,因船票緊張,只能坐沿江高鐵,走走看看。昨天上午我游了豐都鬼城。重慶人建議我,既到重慶,要去鬼城拜一下閻王爺,就可以放心在人間活著了,我動心了。倒不為其他,是因為我對巴人的巫儺文化感興趣,加之也讀過意大利詩人但丁的《神曲》,沒想到中國的神曲之鄉竟在豐都鬼城。這鬼城已有兩千年歷史,也是古人借鬼神來治理的一種方法。來鬼城看一下,很有必要。我是行無愧怍心常坦。走進這座陰司,首先是哼哈二將把門,接著要走奈河橋。奈河就是地獄的意思。橋下有血河。善者有神佛護佑順利過橋,惡者被鬼卒打下血河受罪。當然,在進鬼門關之前,有一個孟婆會給你一碗神湯讓你喝了,忘了人間煩惱記憶和愛恨情仇。《神曲》中將人死后所往分為天堂,地獄,練獄三境界。人在世如多行善,老天爺就會給你一張升入天堂的通行證,叫路引。
下午又坐高鐵來到奉節,游了白帝城。白帝城不過是一座江中小島,但戰略地位重要,乃江防要地。站在城上,眺望瞿塘峽,江水碧綠,青山聳峙。李白曾在這里遇赦,寫下《朝發白帝城》。杜甫寫出代表作《秋興》八首。歷代文人雅士多有題詠。在山頂白帝廟,有劉備的托孤堂。蜀漢君臣是明君良相的代表。其道德文章總是推心置腹,如劉備遺詔中的“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真良言也。乃至欲以國事相托,“如太子不才君可自取”等語,誠為難得。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不負所托,故有讀《出師表》而不下淚者,是為不忠之說。尤為可貴者,白帝廟中,建有后主祠。這是中國唯一建祠并一分為二評價亡國之君阿斗的地方。廟里有歷代文士題詠的碑林。天地翻覆,時代滄桑,讓人唏噓不已。讀到杜甫的“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不覺淚目。這不是軍人打仗的鼓角,這是巴人跳神的鼓角。
(作者崔武 系江蘇潤商律師事務所主任,知名律師、仲裁員、作家、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