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縣城
我從前對漢語的所謂“一峰千尋,一勺綿延”,總覺是一種修辭。有一年去西雙版納看到熱帶雨林背后是一抹遠山,問導游是什么山脈?回答竟是黃山山脈,十分肯定。這使我大為驚駭,安徽黃山到云南邊陲是多遠?這“一峰千尋”,硬逼我目力“尋”出半個中國。
涇縣城,正在這一峰(黃山)腳下。仲春到涇縣,體味漢語魅力的,倒是那高度濃縮而又無限延展的“一勺”。車過涇縣大橋,清澈的江水久久不肯從車窗上離去。車過回望,仍有些許的發呆:是黃山深處哪一個無名的深谷汨汨冒出的“一勺”,又把若大一個涇縣鋪排的如此靜謐。這依依于涇縣城池的,便是黃山的母乳。它有個好聽的名字:青弋江。
山不轉水轉。只是那些發源于名山的皖南水系,或因山泉的沖擊力或因河床構造差異而各開姿容。在沌溪老街看新安江的一段,濁流滾滾,恍若立于黃河岸邊。在景德鎮一個農莊的竹樓窗口俯身看從祁門流入的閶江,綠得詭異而陰森。倒是眼前的青弋江讓我眼睛為之一亮。車停穩,再次回到涇縣大橋重溫剛才車窗上的匆匆一瞥,橋西側江段,因山體植被的倒影,江水便綠著,靜如處子。而橋東側的江水,正值仲春陽光照耀,清澈能見河床上斑瀾的水石或隱或現,波光歡騰中倒如青澀躁動的少年了。想到在重慶朝天門高層樓窗上看到嘉陵江與長江交匯處水分兩色,東營黃河出海口黃藍分明,而青弋江同一水流,這如日中天的創意,仿佛藝術大師斷然放棄平庸的色彩而將一條江制成更高境界的素描效果。
深獲人心的東西,不是流連,便是長久的佇立。
一千多年前,佇立在青弋江邊的是東漢蔡倫的一個學生孔丹。他的老師從堆得越來越高的漢簡中爬出來,將他親手改良制造的一張新紙獻給漢和帝。龍顏大悅的結果是蔡倫被封龍亭侯,作為“用度局”的官員,蔡倫最大的政績其實就是創新。可問題也正出在這創新遠遠超出愛崗敬業的規定動作。紙鋒如刀,蔡倫終遭陷害悲憤自盡。沒有人知道孔丹在青弋江邊的那些佇立和獨步,他當然也不可能將官場的政治判斷引向人性之惡的深刻剖析。孔丹的素念,只是想制造出前無古人的紙,并用這紙為老師蔡倫畫像、修譜。多少次佇立與凝望,偶然發現那倒入江邊的青檀樹已被浸泡得腐爛發白。他把腐爛之物搬回家研究、嘗試,病蚌成珠,終于制成品質極佳的白紙,這是宣紙的誕生,史稱“孔丹箋”,是宣紙的乳名。
產生孔丹箋的地方古屬宣州府,紙張又在宣城集散,故得名宣紙。但宣紙確鑿產生于涇縣,涇縣有無可辯駁的青檀樹可供驗明正身。宣紙的大量生產始于唐代,在涇縣,我們是不可能再見南唐李后主喜用的“澄心堂”紙了,空留下北宋蔡襄和明人董其昌對宣紙的極度贊美。試想,唐、宋、元、明、清,是多少亭亭玉立的青檀樹以身相許,又心甘情愿地浸泡入泱泱青弋江水呢?樹于水,遠不象酒與水的關系可以廣而告知。在涇縣,青弋江協助青檀樹完成了一次次傳燈續焰的再生之功后,沒有漸行漸遠,而是大隱隱于市,隱的是德。
在宣紙博物館,最讓人心儀的,是從主辦者以為皆可登堂入室的眾多書畫作品中見到林散之先生的一幅條山。寫毛澤東詩,七十年代揚州時的極品,作為親睹過林老晚年作書的人,我的腳步斷斷是無法移動了,驚嘆的是近年大拍中絕難見到的佳作。書家之中,林老是最理解“墨分五色”的,而“草圣”的高度,乃用寂寞堆積。沒有無限的寂寞,便無法想像是怎樣的藝思,怎樣的腕力,使濃淡枯濕行云流水在那一張素宣上。想必,那青弋江浸泡青檀樹皮制成的寶物,對這等筆墨是千年等一回。而對于大量自以為是的恃才傲物,則是暴殄天物。物與人,是一種等待,比如林老。人與物,是一默契,晉人王羲之少年愛用“柴紙”,中年始用“麻紙”,大約皆不及現代的宣紙。而《蘭亭序》據說是用“蠶紙”寫成。蠶在吐絲時,沒有想到為《蘭亭序》走向圣壇吐成一條紅地毯。
在宣紙生產作坊門前的一道山梁,終于見到傳說中的青檀樹。約一、二米高,除了骨感,并無威武之相。只有十來株稀疏站立著,倒似曲終人散孤獨于T臺上最后定格姿態的名模。宣紙生產作坊,有供旅游者參與的互動環節頗具儀式感,和造紙工面對面舉起竹絲網,學會均衡左右手,只輕輕浸入如米漿般的紙漿,再均衡抬起,一張宣紙便昭然而揭。據聞有當今書畫名家為防小人作偽往返涇縣量身定制,以名姓、堂號隱入一角,這有些像守財奴在防盜門上再設機關,卻不知墻打萬丈之高,擋的是不來之人。緣此,宣紙互動區也腦洞大開,將十二生肖制成卡通造型供參觀者按屬相潛伏進一張張宣紙。我是俗人,為趣味始,便將我這只羊與正在加深漢語體驗行為的另一同肖書友一并定制。手起手落,立等可取,在陽光下仔細辨認,兩只羊在青檀樹皮的纖維樊籬中竟互相顧盼,倒似因季節轉場而失散的動物,在另一水草豐美的牧場再度守望相助。
宣紙廠早已用上自來水,但那水源還是青弋江吧。行盡萬水,盡頭是你。
查濟
查濟,是用夜色中歡快的溪水響板來松懈我們容膝車旅的。
車停下,天已黑透。尾隨著嚴地主派出的向導沿石板道緩行。一刻不離足履的,是古石階下川流不息的溪水奏鳴。那響動,在濃重的夜色中有某種不卑不亢,有職業的熱情和溫雅,仿佛接替了下班的導游,向晚來客持續講述著查濟。過鎮路亭、古槐,過如一根獨木的小石橋,這溪流的一路迎候,是執意欲將這動人聲響埋進耳鼓的……
天亮時,查濟的容顏便落實到那些南來北往的畫板上了。不知有多少美院和藝術專業的學生,背著畫夾托著畫板蹲在查濟的倚角旮旯,只專注那徽派建筑的斷垣殘壁。原生態,永遠是寫生的打卡地,這是藝術的悖論。卻不見有人畫溪水,這多半是因為不懂陳子莊說的“四時朝暮”和“空氣感”,只能依仗烘染的功夫了。自然也不懂“對景寫生難在組織”,難在組織中的取舍。
在皖南,古鎮與古村落是很難以規模分辨的。查濟的經典地段大約就是沿溪流兩岸的街。由北向南放目,古戲臺和廊橋形成的錯落,盡收眼底。春歸處的溪水邊有婦人浣衣、淘米洗菜。美,從來都沿著生活的蔦蘿攀援。查濟最南端進山的歧路口,是僅存的一座祠堂,空涂四壁,那曾經呼風喚雨也藏著腥風血雨的祠堂,空留往昔的森嚴。然而,查濟的好,恰恰在于不像西遞、宏村那般走過一段便有一戶深宅大院,它除了民居,還是民居。不多的店家也都是家中的舊藏,或自釀米酒、或山上毛竹簡單制成的插花筒、提籃……這便少了通常旅游點以來歷不明的物件裝點的偽商業氣氛。那些寫生畫板上記錄的安靜與無為,是確鑿的。在溪流兩岸民居的屋后小巷,隨處可見堆放著雕刻精美的門墩石,院門大都虛掩,被放肆的同行者破門而入。在一旁看著還有些忐忑,待進得院子才知空無一人……查濟,大約也是夜不閉戶的吧。在嚴地主的民宿喝過酒出來已是夜半,仍可到隔壁賣古玩的小店里盤桓,一杯黃山毛峰,一支煙燃盡,一只清代香紅木轉珠雙層老石板插屏便超低價結緣。一問店家,才知是嚴地主堂弟。堂弟說:你住宿我堂哥家,便是我朋友。生意做到江湖灑脫,可見民風之一斑。
嚴地主,其實就是開民宿的嚴總。他的民宿相對豪華,豪華在文化。院落并不算大,卻有別致圓門、回廊,芭蕉在青磚黛瓦間展開,可以聽雨,皖南山區的幾枝天竹,紅果果垂垂欲滴,過道有靈壁石清供,客廳中堂、楹聯亦不俗。他除了結交名士,還兼職為外埠的藝術家選購宅基地建民宿兼工作室,一磚一瓦,一木一石均在查濟就地取材。隨他看了幾處院落,立柱梁坊,卯榫拼接,穿拱抬梁……一個手藝如此之好,且有職業操守的人,他的民宿便是藝術家來查濟的不二選擇。想來,現在流行之民宿不就是從前的客棧么,而嚴什么總,便是從前的地主了。毛潤之先生曾深刻分析過,從來只有地主階級有文化,而農民沒有文化。他的階級分析法由文化平等引入階級斗爭學說。有趣的古今現象是,地主因文化或走向精于計算終成盤剝,或走向情懷,或以計算實現情懷也未可知。事實上,嚴地主的收藏竟達到一個中等美術館的堂皇,尤見一批寫生查濟的水彩和油畫,不乏才氣逼人者。江湖規矩不便問,他以何種價格一舉收入囊中。
那夜,從嚴地主的私人藏畫室出來,不覺又聽到進鎮時的溪流聲,夜不能寐,這聲音蠱惑我的足履再次摸回查濟的門檻,小心地觸摸皖南深處的肌理。原來,這溪流聲不僅因高低落差的跌宕,還因為水落于光滑的古石階所致。想到古人“清泉石上流”,頓覺大有深意。貫常的贊頌大抵是柔軟對堅硬的滋養,以及堅硬對柔軟的呵護。殊不知時日一久,已是一種體貼與互換。在微光中最是那石階邊沿掛成胡須的綠青苔使人感動,那偶或的飄飄然卻始終保持著穩定,倒仿佛是自覺砥礪品行的寫照。查濟夜深處,僅剩一個書吧燈亮著,一個小鮮肉在孤獨地彈吉它,自編的歌,卻用了《詩經》的句子,他把水淋淋的查濟彈得幽深而潤濕了。這歌吟是績溪人胡適之所云的“凡歌大樂必有徽韻”么?鴉片戰爭的尖船厲炮還打不到皖南,倒是接下來洪秀全、楊秀清太平天國的金戈鐵馬生生把皖南拆解、碾碎了。碾不碎的是文化,徽商到了揚州成為鹽商照樣和“揚州八怪”討論詩詞筆墨,徽派建筑到了杭、嘉、湖平原,尺寸變了,精致而唯美了,卻還是粉墻黛瓦的元素。梁思成與林徽音不遠萬里爬上應縣木塔求證中國古建筑史,當世的效應只能是上海世博會展中心上的斗拱造型,而徽派建筑的生機,恰恰是“丫環”的身段。中國古建筑這部大書,書盡泛黃,扉頁卻是皖南。
記得魯迅先生對所謂江南古鎮是很不以為然的。我曾在一些古鎮度過幾個庸常之夜,總覺睡在一個水缸栽植的荷葉上,無法想象文人臆造的雅趣。唯查濟古鎮例外,雖春寒料峭,卻不覺。或者這料峭多了一層山野之氣,反倒讓人膽魄有些抖擻。想到古人所說的“捂春”之“捂”,面對這料峭大約還有“悟”吧。
在嚴地主的民宿,觥籌交錯已然逍遁,清泉石上流也已遠去,可耳鼓分明還聽到溪流的跌宕……銅爐滴漏,夜月微殘,是辛棄疾在輕吟:“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桃花潭
當然是先有桃花潭,后有李白的《贈汪倫》。
但桃花潭的聲名遠播,確鑿因為唐代詩人李白的這首詩,連小小蒙童也能脫口而出:“桃花潭水深千尺……。”倒是自然景觀與人文合二而一時,則不必拘泥有章可循。我有很長時間是執念那個“潭”字的,想即使深不可測,也就是個小小的“潭”吧?這是我的掛礙。
桃花千尺,云天高義,大抵是一種情分。李白寫《贈汪倫》動機是吾歌頌彼,效果還是成就了李白這個“吾”,卻把彼弄成一個十足的陪襯。那汪倫,好像在遠古的桃花潭岸上吼了一嗓子從此絕聲,而李白所乘之舟一直漂流至今,那“將欲行”的瞬間,還掛在吟誦者的口齒。歷代詩評對李白的《贈汪倫》打分極高,幾乎好得不能再好,《批點唐詩正聲》說:“好句好意……千載無人可到。”《唐詩解》曰:“信手拈來,所以調絕千古”。歷代相沿,汪倫成了一枚歪斜在唐詩胸前面目不清的翁仲掛件。
《贈汪倫》的“信手拈來”是天寶十四載(755年),距李白在那個春風沉醉的正午走出長安(天寶三載744年)已過去十年。 這之前李白通過不斷自薦和他薦終于來到唐玄宗跟前。他的志向是當一名宰相,自信使他以自己的詩才來估量自己的仕才,當然缺乏可靠性,也就為他日后的不得舒展埋下種子。自走出長安城四處云游,騷人墨客相邀當不在少數。然而,云游又未嘗不也是另一種麻醉,讀他的《上陽臺帖》,其書仍殘留“官閣體”舊痕,那曾經的無奈、無助和無望的陰影還未消除干凈吧。這時,皖南涇縣曾做過縣令的汪倫相邀來玩。到底是做過縣令的名士,邀請函頗似現今的招商指南:“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此地有萬家酒店。”游乎、飲乎?著著正中李白下懷。李白后來當然曉得并無十里桃花,只是水譚名,而萬家酒店乃是一家姓萬的所開酒店。但在李白進退失據以寄情山水排解胸中塊壘時,能有一個外地的老干部熱情相邀,且盛情款待,幾場酒下來,自然“款洽不忍別”。據清代袁枚《隨園詩話補遺》記述,汪倫是聽說李白南下旅居南陵(常州)叔父李冰陽家才蒙發邀請之意。再有具體考證,李白是從秋浦往涇縣。這使我在疑惑中生出嫉妒:秋浦河與青弋江都向東,北上入長江。若從秋浦河走水路應往池州……莫非,我的祖居之地命不該留李白一首詩?!
桃花潭景區已然擴展了很大,牌坊、長廊,細雨灑在發育充分的桃葉上發出的聲音,如同少時在農村誤入蠶房,是無數蠶貪婪地啃桑葉。待人與春雨一同飄進桃花潭古鎮,倒見一片蕭瑟之氣。門是緊閉的,偶有開著的店鋪,也只與細雨中的遠客凄惶一瞥,并不熱情招攬,仿佛早已習慣那匆匆來去的腳步。想來,明清兩代這九華山與黃山之間的過道便是水和碼頭,便覺的春雨會澆出小巷麻石上祖先的腳痕。人生的蒼涼感,竟是走了一個甲子才接近故鄉。沒有衣錦,不知陌生的家山是否看見細細春雨澆著我的倦歸。正這時,卻見深巷的盡頭是一抹天青色,原來是“桃花潭古碼頭”牌坊上的一方天空。瓷器中單色釉最迷我,而單色釉中最難燒制的是天青色,它要等煙雨,撲向古碼頭的正是蒙蒙煙雨。然而,尤使我驚異的是,這桃花潭原來是一條寬約二百米的大河,它野而有分寸,渺闊而見邊際,一時,對岸山巒上的亭臺與身后古渡牌坊全在煙雨中了。這樣的光景,不免使人想起那句歌詞:“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此情此景,歌似不夠,還需有樂,樂是“塤”。“塤”還不夠,要譚循用指揮棒揮成交響……有遠古的沉郁和浩大的蒼茫。
桃花潭的深度,李白已經尺量。我等就是量量寬度,雨中乘渡船過河,上岸臺階陡而且高,那些樓臺、窗欞透出的是晚清與民國初年的混搭味道。只是彼岸的村落更加清冷蕭瑟。當中國億萬農民工如潮般涌入城市務工,那些留給桃花潭的背影也是決絕的吧。這與沒有一種奢侈的鄉愁是建立在貧困上是同一道理。
人文景觀,從來都是按英雄、名人來規劃線路的。從桃花潭彼岸重回古碼頭,好像一首七絕已經讀完。同行的興致開始轉向那些失去古典風韻的徽硯和巧手暗渡的太湖石。我卻忍不住登上古渡口高臺上的茶樓,不為李白詩,倒是不忍與那個汪倫就此別過。他的踏歌,是怎樣一種送別形式?用腳打著節拍,是怎樣“踏”得風聲水起的動人之聲,才能表現古人的依依惜別?汪倫的身份一直有爭議,唐以來都記載汪倫乃一村夫,清人袁枚稱涇縣豪士,村夫與豪士并不矛盾,乃因豪不豪與財富多寡有時沒有必然關系。史傳,汪倫最后還送了李白七八匹好馬和十幾塊綾羅。不必用今日錢兩換算價值,生活中繩頭小利也會目標明確,倒是汪倫的“豪”對于一介行走江湖的詩人,全無功利之心。李白在汪倫家住了幾日,是平民的酒囊飯袋,還是士紳名流的鐘鳴鼎食已無記載。我關心的是汪倫請李白喝酒時聊的什么?聊詩歌,寫詩的不一定都是詩人,而不寫詩的,不一定不是詩人。詩人本質上是氣質,倘若一個行為處事精于計算的人,詩,便不免要做。聊官場,李太白雖在長安唐玄宗身邊見過大場面,可作為涇縣令的汪倫未必沒有真知灼見。他的上級,同僚也未必沒有李林甫、高力士這等嘴臉,在中國,一個縣令的沉潛與歷練,無不是N級官場的縮影。只是居桃花潭的汪倫,已遠離開了“內卷”,而徹底“躺平”。抑或,汪倫與李白什么也沒聊,就是飲酒,甚至根本不是萬家酒店的佳釀而是自制的土酒。大凡某種事物成為題材能孳生賡續,經時不蔽,必與現實生活朝夕相處,情理互參。這與人生息息相關的液體,最終也會融入文化史的清流。
在我最后收回桃花潭的一瞥,已全無李白絕句的回味。李白乘舟行了,只望見汪倫還在飲酒,天老地荒地飲著,飲著隱逸志與田園情,是真名士自風流。
有意味的是,游歷四方的李白最終選擇在采石磯投入滔滔長江,墓葬于不遠處的當途。他的死亡之地倒是沒有離開皖南的水。(姚舍塵)